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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6-11 22:27:22

精选章节

我穿进小说那年,原著反派正垂眸擦拭染血的匕首。系统在我脑中尖叫:【警告!请立即向反派告密主角行踪,否则72小时后抹杀!】原著里告密者被反派灭口时,血浸透了第137页。于是我抖着嗓子开口:"大、大人,您假发歪了..."他骤然抬起的眼底掠过一丝兴味,枪口却稳稳抵住我眉心。当整个世界开始崩塌成发光的碎纸屑,我握着烧焦的书页残片轻笑:"你看,连神都不过是困在字句里的囚徒。"灰烬纷飞中,曾经最优雅的刽子手朝我伸出手——这次他指尖没有血迹,只有墨香。

冰冷的电子音像根生锈的钢锯,在陈瑶的颅腔里反复拉扯。

【主线任务:72小时内,按原著向帝国财政大臣萧烬告密‘主角林风藏有禁书’,引导萧烬抓捕并处决林风。成功奖励:续命30天。失败惩罚:抹杀。】

那声音没有起伏,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死气沉沉,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铁律。每一个字音落下,都仿佛在她脆弱的神经上凿刻一刀。陈瑶蜷缩在昂贵的天鹅绒贵妃榻上,那丝绒的触感细腻,却像裹尸布一样冰冷地吸附着她的体温。巨大的雕花窗户望出去,是“洛伦兹”帝国亘古不变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像一块浸透了脏水的厚重铅板,沉沉地压在宫殿华丽而尖耸的檐角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旧贵族奢靡生活留下的痕迹——没药和琥珀香料微弱地试图压盖腐朽的气息,却更显徒劳。

炮灰女配,一个连名字都带着敷衍味道的角色,书里只用了半页不到,就写尽了她告密之后被萧烬轻易灭口的结局。

“告密?”陈瑶低哑地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然后像原主一样被萧烬反手灭口?那杯该死的掺了‘夜莺泪’的毒茶,血浸透了第137页!这该死的世界就是一个精密的屠宰场,系统?呵,你就是那台送人上砧板的传送带!让我送死可以直说,何必假惺惺装模作样?”

念头刚起,悬浮在她眼前半透明的系统界面陡然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侦测到执行者强烈辱骂意图!触发‘随机尴尬表演’惩罚倒计时:60秒!推荐曲目:《征服》全本!若未执行,惩罚时长翻倍!】

陈瑶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街头对着人群高歌《征服》?那画面简直要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把冲到嘴边的问候语硬生生嚼碎咽了回去。

【检测到新手保护期内首次情绪异常,本次豁免权启动。特别提示:循规蹈矩,苟命第一。执行者角色定位:‘书’中之物,莫做非分之想。】系统冰冷的声音终于在她识海中响起,却字字句句都透着居高临下的嘲弄。那根钢锯似乎随着她的沉默而暂时停歇,但无形的窒息感却更重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书中之物……”她低低地重复,每一个音节都裹着黏稠的绝望。目光扫过房间,落在临窗那张紫檀木的书案上。上面放着一本装帧极其精美的硬壳书,《洛伦兹年鉴》,金箔嵌印的标题在死气沉沉的灰白天光下,闪烁着虚假而浮夸的微光。她爬起身,踉跄着走过去,指尖拂过冰凉的封面。打开,内页却几乎是空白,只有一行程式化的印刷体:“记录属于帝国的荣光岁月。”

空洞,乏味,徒有其表。就像这整个世界。

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粗暴,猛地扫向书案的另一个角落。几张凌乱散落的淡雅信笺和一页边缘微微卷起的硬皮本被带落。那硬皮本摊开在地毯上,露出扉页娟秀却已显刻板的签名:陈瑶·奥尔德拉。

原主的日记。

陈瑶的指尖如同被冻住,僵硬地悬在那打开的页面上方。空气里弥漫的旧香料气味变得刺鼻,混合着纸张特有的微弱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灰尘味道。她屏住呼吸,缓慢地弯下腰,目光死死盯住那摊开的一页。日记用的是华丽的花体,日期标注是三天前。

“……今日入宫觐见萧烬阁下。阁下风仪,神祇临尘…献上南境所贡‘月辉茶’,乃父珍藏,以表忠心……阁下赞茶香隽永……邀约七日后宫外画廊小叙……奥尔德拉家族荣光,系于此刻……”

墨水在“小叙”两个字那里有一个明显的顿笔,墨色深得异样。再往后翻,是空白的页面。只有这最后一页的下方,接近硬皮装订线的位置,凝固着一小滩边缘模糊、早已干涸的褐色印渍。

血。

书里只写了原主的结局是被抛弃在冷宫后巷,像抹去一粒尘埃。没人描写这溅落在日记本上的、最后一滴未冷的绝望。陈瑶的指尖蜷缩起来,冰冷的触感顺着指骨向上蔓延,缠绕住心脏。第137页的刀光只是一行文字,此刻这干涸的褐色痕迹却像烙印,烫在她的视界里。告密?那是通往死亡航道的单程票,系统这艘破船催她立刻启航。

去告密?那是系统指明的唯一生路?用忠诚换来一杯毒药,用谄媚换来一颗冰冷的子弹?原主日记里最后那滩孤零零的血迹,在她眼前无声地漫延开来,带着粘稠的铁锈味,几乎要将这空旷奢靡的卧室溺毙。时间在虚空中凝滞了一瞬,陈瑶猛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像无数小针刺入肺叶。她攥紧的拳头关节发白,指甲深陷掌心,剧烈的刺痛拽回了即将崩断的神经。逃?无处可逃。冲出去只会引来宫廷卫兵,让她死得更快更合乎“剧情”。

认命?变成原主日记本上那一点无人在意的褐色污渍?

不。

她猛地转过身,扑向那张巨大的铜镜。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带着尚未完全褪去惊惶的年轻面孔。金棕色的长发,海蓝色的眼睛镶嵌在过分精巧的脸庞上,带着一种被精心打磨却空洞无神的美丽。原主的容貌,一件脆弱的瓷器。她深深地吸气,再吐出,然后对着镜子,极其僵硬地、扯起嘴角。那弧度起初是颤抖的,扭曲得难看,如同拙劣的面具。她一点点调整嘴角上扬的幅度,眼角微微垂下,努力在那海蓝色的眼睛里注入一丝原主日记里描述的、对萧烬近乎狂热的迷恋光彩。一遍,两遍,三遍……直到镜子里的女子笑得虽然僵硬,眼神虚浮空洞,但那层愚蠢浅薄的花痴模样,如同描金的剧毒颜料,被她一层层亲手涂抹上自己的脸孔。

必须去见他。提前去。在那该死的毒茶和小叙的陷阱摆出来之前。

空旷得如同地下墓穴的长廊冰冷而死寂。每一步落下,靴跟叩击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那清冷的敲击声便层层叠叠地撞向四壁,又在穹顶巨大的棱形水晶灯架间盘桓、回响,空旷得足以将灵魂里的所有勇气都敲成齑粉。

引路的内侍低着头,像个毫无生命的幽灵,在厚重的雕花橡木大门前停下脚步,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然后侧身退至阴影深处,连一丝多余的气息都不敢泄露。

陈瑶吸了口气,胸腔里仿佛塞满了冰冷的铅块。她抬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微弱的光源和声响。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一种无形却足以窒息的压迫感,沉沉地碾压下来。巨大的政务厅几乎没有任何多余陈设。几面从地面直抵高耸穹顶的、令人窒息的巨大落地窗,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粗暴地切割成一块块规整而冰冷的惨青色囚格,投射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地面上。整个空间里,只有正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巨大沉重的办公桌,线条冷硬如同刑台。

桌子后面的人抬起头。

财政大臣,萧烬。帝国真正意义上手握生杀的无冕君王。

他看起来很年轻,过分年轻了些,足以令人生出致命的轻视。银丝镶边的薄片眼镜架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抬起,目光平静地穿透镜片朝陈瑶投来。那是一双极深、极冷的眼睛,像深秋结冰的湖泊,澄澈见底却蓄满了蚀骨的寒气。所有情绪都被精准地隔绝在那层冰冷的镜片之后。他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礼貌的弧度,却一丝一毫也没有染进眼底。

没有愤怒,没有审视,甚至没有常见的居高临下。只有一种纯粹的、毫无感情波动的存在感。像一柄被供奉在圣坛上的利刃。

陈瑶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间冻结、碎裂。她感到自己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那看似平视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陈瑶小姐,”萧烬开口了,声音平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听闻令尊抱恙。近来可好?”语调如同外交辞令的范本。

来了。这看似关切的寒暄。按照原剧情或者原主日记,此刻她应该立刻表明家族的忠心,暗示父亲所掌握的林风消息的价值,然后奉上那盒致命毒药包装成的“月辉茶”。

她的喉咙因极度紧张而干涸发紧。她再次吸气,一股混杂着恐惧、荒谬和孤注一掷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搅动。脸上堆起的笑纹更深更僵,眼睛拼命睁大,努力模仿着花痴少女那种近乎灼热又愚蠢的光芒。

“万、万分感谢萧烬阁下的垂询!”声音拔高,带着刻意夸张的娇柔和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父、父亲很好!承蒙阁下关怀,奥尔德拉家族不胜感激!听、听闻阁下今日在此处理公务,我、我便不顾礼仪,斗胆前来拜见……”话语开始凌乱破碎,夹杂着用力过猛似的喘息和崇拜,“阁下、阁下如传说中的耀目,星辰亦为之失色,能仰望阁下一眼,实在是陈瑶此生莫大的福分!每一日的晨曦、每一日的晚霞,都因想着阁下而……”她语无伦次地赞美着,眼睛却死死地、死死地盯在那张脸上最细微的皮肤褶皱上,捕捉着那双冰湖般的眼底极深处任何一丝可能的涟漪。

那张脸上温雅礼貌的浅笑纹丝未动。镜片后的眼眸,甚至没有因为这夸张的表演而多停留一秒,只是平静地、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一样,看着眼前这出笨拙的独角戏。

没有涟漪。只有冰面下永恒的深寒。

但这还不够。必须抛出那个名字。

“……啊!还、还有!”陈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猛地吸了口气,声音里强行注入一丝“邀功”般的急切和愚蠢的兴奋,“我、我偶然听说一件事,有人、有人竟然藏着那些祸国殃民的禁书!真是、真是罪该万死!好像是……是那个林……”

她把“林风”的名字死死咬在齿尖,没有说出来。只用口型模糊地带过。这是最危险的试探。

“风”字的唇形尚未完全闭合。就在那一瞬间,她精准地捕捉到了!

不是鄙夷,不是杀意,不是被冒犯的愠怒。

萧烬的唇角那完美的笑容弧线没有一丝变化,但就是在那“林”字音节发出的刹那,那看似平静的冰面下,骤然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绝对凶戾的波澜!极其快,快得几乎让陈瑶以为是错觉。但那不是错觉。他搭在暗色硬木桌面边缘的右手,那修剪得一丝不苟、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甲,极其轻微地在打磨光滑如镜的木质表面划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那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不是公事公办的冷酷。那眼底一闪而过的东西,是带着血气的、近乎偏执的憎恨!一种刻骨的,仿佛要将名字所指的本人撕碎的仇雠!远超原著描述中因“禁书”这个符号而产生的愤怒!

陈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时,萧烬极其自然地站起身,绕过冰冷的办公桌,像一位最体贴的主人。他动作优雅从容,如同闲庭信步,走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鎏金矮柜。他取出一个考究的珐琅彩托盘,上面放着一只极其精美、薄如蝉翼的白瓷茶盏。他端着托盘,缓步向她走来,步履无声,如同幽灵滑过冰面。那温和的笑容如同完美的面具。

“陈瑶小姐旅途辛苦。”他停在陈瑶面前一步之遥,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距离如此之近,陈瑶甚至能看清他镜片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惨白脸孔。

“寒舍简陋,唯有一点清茶相待,望小姐不弃。”他微微俯身,将那盏没有一丝热气、澄澈见底的茶,平稳地递向陈瑶。托盘底部细腻的珐琅彩,在窗外透入的惨淡光线下,流淌着一种诡异的幽光。

毒茶!夜莺泪!剧情里的毒药!

识海深处,没有任何感情的系统警告音骤然撕裂死寂:【警告!检测关键剧情物品“夜莺泪”出现!按照原路线,执行者需立刻饮用,并在三分钟内完成“告密-林风藏匿禁书地点”核心信息传递!偏离当前时间点剧情节点,将严重影响后续……】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冻结在了四肢百骸。那盏茶递到了她的面前,像一个微笑着的死亡邀请。刺鼻的硝石气味如同地狱的门缝里吹出的阴风。

喝下去,她会死!像原主一样!

不!绝不能!

就在萧烬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即将将那冰冷的茶杯不容置疑地推入她无法动弹的双手中时——

“谢……谢阁下!”

陈瑶猛地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那声音尖利得不似人声!她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钢鞭抽打,猛地向后弹起!右臂失控般胡乱地、狠狠地往前一甩!

“啪嚓!”

一声脆响,撕裂了政务厅里凝固的死寂!

那盏精心准备的“夜莺泪”,那盛着死亡原液的精致白瓷杯盏,被狠狠甩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撞在坚硬的橡木桌角上,粉身碎骨!

带着诡异甜香的浅褐色茶汤,像一朵绝望绽放的、剧毒的花朵,猛地炸开,毫无保留地泼溅出去!大部分都泼在了从桌沿垂落下来的、那张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用稀有高原雪蚕丝手工编织而成的、繁复无比的靛蓝色地毯上!

霎时间,一团巨大而丑陋的深褐色湿痕,如同狰狞的恶咒,在厚重昂贵的地毯上迅速晕染开来。碎裂的白色瓷片,如同散落的碎骨,冰冷地躺在深色的污渍里。

时间被拉长。空气凝固成了实质的冰。

陈瑶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破碎成无法拼凑的惊惧碎片。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大幅度起伏,像濒死的鱼。巨大的恐惧攥住她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她死死地盯住地毯上那片狰狞的污迹,又猛地抬起眼,惊恐万状地看向萧烬。

萧烬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托着空了的珐琅彩托盘。他保持着那个递茶的姿势,纹丝不动。

时间在巨大的压力下碾过一秒,两秒……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手腕,低垂下视线,目光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落在那片被污损的地毯上。昂贵的靛蓝色底料浸透了毒液,色泽变得污浊不堪,精心绣制的复杂暗银纹案被彻底毁掉。

死寂。冰冷无声的死寂在疯狂滋长,如同致命的霉菌,瞬间布满了整个巨大空旷的空间。每一个从穹顶垂落的水晶棱柱上,似乎都凝结了霜。

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平静。冰层被某种极其危险的东西穿透,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足以碾碎一切的、阴鸷的暴风雪正在其中无声汇聚、咆哮!如同即将崩断的弓弦。

冰冷的寒意像无数钢针,刺透了陈瑶厚重的裙装,扎进骨头缝里。血液都凉透了。她要死在这里了。比原著更早。死因:打碎了财政大臣的心爱地毯。这个死法比被一杯毒茶送走更加愚蠢可笑……也让她心头莫名地窜起一丝报复性的凄凉快感。

【滋——警告!剧情节点“下毒并告密”发生严重偏离!偏离度——评估中——5%!】系统的声音在识海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急促的、近乎被干扰的波动,【警告!偏离度突破10%将触发规则矫正惩罚——】

萧烬的目光终于从地毯那团可耻的污迹上抬了起来。镜片后的冰海在燃烧,幽冷的怒火穿透镜片,稳稳地、毫无偏差地钉在陈瑶苍白如纸的脸上。

“陈小姐,”他开口了。语调依旧平稳,甚至没有刻意拔高一丝一毫。但那声音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冷得像冰川深处冻结了万年的寒铁。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感,清晰地敲打在陈瑶紧绷的神经末梢上。他微微歪了下头,镜片闪过一道冰冷的弧光,唇角那抹被强行定型的礼仪性笑容此刻显得无比阴森诡异,如同贴在人皮面具上的封印,随时可能被下方涌动的黑暗力量撕裂。“真是……”

就在这时,一阵迅疾但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濒临炸裂的凝固气氛。一个身着灰白相间内务侍从制服、面容刻板紧绷得如同大理石浮雕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出现在门侧阴影里。来人目光低垂,对地毯上的惨状和室内几乎凝固成冰山的杀气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萧烬。他靠得极近,嘴唇几乎贴到萧烬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振翅,一丝一毫也飘不到陈瑶耳中。只能看到那内侍快速翕动的嘴唇,以及眼中瞬间掠过的一丝绝对非正常的惊悸。

那丝惊悸,陈瑶看得异常清楚,那绝非寻常宫廷杂务能引起的波澜。

就在内侍靠近耳语、嘴唇翕动的刹那,陈瑶清晰无比地看到,正对着她的萧烬——

他那被怒火灼烧的冰海眼眸深处,那几乎要将陈瑶凌迟的目光中,极其突兀、极其诡异地闪过一丝……

错愕?

极快!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但那绝对不是伪装!冰封的湖面被外力砸中,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怒火并未消减,而是被一种更为迅猛、更为汹涌的凶物瞬间搅动取代。那双深得近乎纯黑的瞳孔里,刹那间卷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飓风!一种陈瑶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暴戾、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彻底惹怒的凶兽般的狂躁!

内侍耳语完,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态,退后一步,回到绝对的隐形状态。

凝固的空气被搅动了。原本死死锁住陈瑶的、犹如实质的死亡凝视,瞬间从她身上抽离。

萧烬的目光甚至没有再在她脸上停留一秒。他那戴着雪白手套、托着珐琅盘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痉挛般收紧了一瞬,精良的丝质手套被攥出了几道深刻的皱褶。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点、即将崩断的凶狠力量!

“退下。”声音低沉,像是喉咙里滚过冰渣,每一个字都蕴着极致的风暴,却奇异地没有爆炸。

内侍立刻躬身,无声而迅疾地再次隐入门口那片厚重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巨大的政务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但那股即将爆发的压力却微妙地转移了方向。萧烬侧过身,冰冷的镜片不再对着陈瑶的脸,而是看向窗外那灰白压抑的天空。他背对着陈瑶,宽阔的肩膀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尊即将崩塌的雪山雕像。

那令人窒息的杀气并未消散,甚至更强。但它不再针对陈瑶一个人。

“看来陈小姐今日确实太过‘激动’。”萧烬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出奇,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的冻土地层里强行挖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某种非人的冷酷决断。他甚至没有看陈瑶一眼。“这样的‘激动’,怕是会为奥尔德拉家族带来意料之外的困扰。”

他微微顿了一下,窗外的铅灰色光芒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上,留下浓重的阴影。

“带着你惊扰的碎屑,立刻从我的政务厅消失。”没有威胁,没有训斥,只有驱逐的命令,如同碾走一只碍眼的飞虫。他没有提毒茶,更没有提告密。“在我亲手处置那些多余的情绪之前。”

陈瑶浑身冰冷,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没涌上来,就被他话语深处那毫不掩饰的警告和深不见底的黑暗冻住。

“是……是!万分抱歉!萧烬阁下!”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尖叫出声,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转身,拎起沉重的裙摆,跌跌撞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了那扇象征着生还的大门!昂贵的裙摆扫过地上冰冷的瓷片和湿漉漉的污痕,带来刺骨的冰凉触感,她狼狈不堪,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虚浮的优雅。

就在她即将扑到那扇厚重门扉时,萧烬冰冷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再次从背后那片阴影中清晰地追袭而至:

“至于林风,和他的‘东西’……”声音微微拉长,尾音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轻笑。“劳烦陈小姐……代我盯紧一点。”

那笑声很轻,却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陈瑶正在狂奔的脚步中,让她后背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

盯紧?

这根本不是命令,甚至不是委托。

这是宣判!对她命运的强制捆绑!他用奥尔德拉家族的存亡为锁链,将他那刻骨的憎恨和未知的目的,与她牢牢铐死!他知道了她知道林风?他看出了她那可笑的试探?他根本不在乎告密与否,他要的是一个直接卷入旋涡、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工具!所谓的“代我盯紧”,就是用她陈瑶,去刺探,去碰触那本该死书里写到的、足以毁灭林风的秘密!一旦她有所发现……无论是什么,都将成为萧烬撕裂林风最锋利的爪牙!

而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奥尔德拉家族,就是悬在她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比原剧情中作为告密者被灭口,这条看似“生路”的道路,更加凶险莫测,充满了利用和随时抛弃的恶意!

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那几乎将她灵魂都冻结的冰冷。陈瑶背靠着冰凉刺骨的宫廷廊道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刚才政务厅里的每一幕都在脑中疯狂闪回:萧烬眼底那绝非公务化的刻骨恨意,他指尖在桌面划过的微响,毒茶泼出的诡异甜香,那个内侍耳语时他眼中炸开的恐怖风暴……

一个模糊的、极为危险的念头,伴随着窒息般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识海:这个世界不对劲。萧烬这个人更不对劲。他对林风的仇恨,似乎早已超越了原著单薄的设定,根植在更黑暗、更深邃的地方。原著里他只是帝国清除叛逆的冰冷武器。而刚才那双冰湖下涌动的飓风……那分明是自身血肉被剐开的、带着宿怨的暴戾!

必须知道!在那杯必死的毒茶下一次被递到眼前之前,在她彻底成为萧烬手中一颗用完即毁的棋子之前……必须知道真相!关于林风,关于萧烬,关于这该死的、操弄所有人的“剧情”背后到底是什么!

这念头一起,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磷火。陈瑶猛地站直身体,眼神里的惊恐和混乱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孤狼似的凶光取代。她狠狠地抬手,用冰冷颤抖的指尖用力抹去额头上粘腻的冷汗,顺带将颊边一丝因狼狈奔跑而散乱的金发粗暴地捋到耳后。

“档案……帝国档案馆……”她急促地喘息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脏因这疯狂的想法而缩得更紧,却也因为找到一线挣扎的缝隙而跳动得更加激烈。

一个被家族边缘化的挂名贵族小姐,想要进入那个守护着帝国所有核心秘密的堡垒,无疑是找死。但原主的身份,奥尔德拉家族,虽然是没落的贵族,但或许……还有一点点残余的特权可以钻营?家族那老头(书中连名字都没有)似乎在某个无关紧要的剧情点提到过一次,祖上有位显赫人物曾在帝国档案馆担任过“名誉管理员”?这层早被尘封的、名存实亡的权限,可能就是唯一残存的钥匙孔。

必须赌一把!在萧烬那把无形的屠刀落下之前,在系统规定的72小时倒计时归零之前!

陈瑶不再犹豫,拢了拢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裙裾,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像任何一个前来觐见后安然离开的贵族小姐一样,沿着冰冷廊柱投下的阴影,向着深宫之外那个也许蕴藏着致命真相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踩在薄冰之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寒渊。

帝国档案馆坐落在内城与旧城区交界的一隅,一座远离主街道宏伟宫殿群的僻静之所。它与其说是官署,不如说更像一座被精心遗忘的、巨大化的哥特式陵墓。高耸的灰黑色玄武岩墙体剥蚀严重,爬满了深褐色的枯藤,在帝国灰败的天空背景下,如同巨人死去的骸骨裸露狰狞的肋骨。尖顶如矛刺向阴霾,投下尖利狭长的阴影。一扇沉重无比、布满绿铜锈斑的铁艺大门紧闭着,门口连守卫的士兵都看不见,只有一只骨瘦嶙峋的老乌鸦蜷缩在门拱上方残破的石雕鬼面嘴里,用血红的眼睛俯瞰着下方寂静的碎石路。空气在这里都凝滞了,沉淀着时间本身的尘埃和一种令人反胃的、纸张和胶质长年闷捂又缓慢腐朽的混合气息。

陈瑶靠着身份凭证上模糊不清的“奥尔德拉”徽记拼凑信息,又凭着回忆在“原主”模糊不清的儿时家族记录里翻出那位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名誉管理员”祖先的名字,才终于在一个昏聩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化成一摊灰尘的老看守半信半疑的目光下,踏进了这扇散发着棺椁气息的铁门。

吱嘎——

厚重得如同叹息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里惊心动魄。

门在身后沉重合拢。最后一线灰色的天光彻底断绝。

黑暗,比预想中更加深沉。只有通道前方几盏嵌在墙壁里的、用劣质鲸鱼油或某种动物油脂作为燃料的壁灯,散发着微弱、飘摇的橘黄色光晕。那光不仅无法驱散黑暗,反而将巨大的、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空间切割成更加模糊、怪异的光影。空气冷得出奇,又粘稠滞涩,混杂着浓烈的旧纸张、羊皮卷、封存胶蜡长年累月散发出的、令人头晕的陈旧气味,还夹杂着一股地下霉菌疯狂滋生的浓重腥潮和金属锈蚀的冰冷铁腥。

陈瑶裹紧了披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踏在冰冷粗糙的石砖上,像行走在巨大的腐尸肠道之中。脚下不时传来细微的咔嚓声,是无数尘埃累积而成、被踩碎的粉末。空气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噪音。

走廊似乎永无尽头。壁灯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两侧是被无垠黑暗吞噬的高耸空间。她感到无数无形的眼睛藏在黑暗里凝视着她。

【警告!】系统那冰冷尖锐的声音突兀地炸响在陈瑶意识深处,伴随着刺耳的嗡鸣,剧烈程度远超前次,【侦测到执行者已进入高度危险区域!帝国档案馆核心区!权限不足!区域未授权!立即撤离!立即撤离!继续深入将触发不可测世界规则反噬!最高级危险警告!最高级!】

识海里红色的警戒框疯狂闪烁,伴随着剧烈的蜂鸣,如同无数根针在扎刺她的神经,试图强行操控她转身逃跑。

陈瑶猛地捂住额头,一股强烈的眩晕和针扎般的剧痛袭来,让她几乎软倒。她咬紧牙关,唇齿间血腥味弥漫。警告?最高级危险?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找对了!这个地方藏着那些“规则”拼命想要掩盖的东西!

不可测?反噬?

她现在身处的这条命,不就是由最该死的“规则”所操控和随时准备收回的吗?72小时的死亡倒计时,萧烬悬在奥尔德拉家族和她头顶的利刃,哪一样不是反噬?

恐惧如同冰冷的水蛇缠绕心脏,但另一个声音,一个更加强大、源自求生本能的咆哮在她心底炸响!

她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腐朽空气,强行压下识海里的尖锐嗡鸣和警告框,用尽全力集中精神抵抗那撕扯意志的疼痛,更深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档案馆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跋涉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前方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壁灯熄灭了。视野陷入更深的黑暗。但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却渐渐清晰起来,带着某种不祥的节奏,震动着脚下冰冷的石砖。

陈瑶的心脏狂跳如鼓槌。她摸索着冰冷的石壁前行。指尖突然触碰到某种非石非木的、异常冰凉硬实的物体。

触手生寒。那是金属。

她在黑暗里摸索着形状。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匣子,严丝合缝地嵌在通道尽头的石壁里。表面布满粗糙的颗粒,像是被什么极其巨大的力量撞击过。边缘似乎有些变形的缝隙,缝隙里塞满了厚实的、粘腻的白色物质——那是无数的蛛网结成的壁垒!

几乎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猛地加剧了!像有什么庞大而恐怖的意识,被她指尖的温度惊醒了!

来不及细想。强烈的直觉如同野火燎原!陈瑶的手指不再犹豫,狠狠抠进金属匣边缘那些被蛛网填满的缝隙里!粘腻冰冷的蛛网被强行撕开,冰冷的金属碎屑摩擦着指尖,带来剧痛。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几乎要翻卷过来!

“咔嗒……”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里响起!

那金属匣的边缘,被她用血肉模糊的指尖,沿着一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暗槽,硬生生掰开了一条缝隙!

一丝极其微弱的、昏黄浑浊的光,从那条缝隙里渗了出来,混合着更加浓郁的纸张霉腐气息和一缕……极其怪异的焦糊味。就像是纸张被焚烧时残留的烟火气。

就在这光芒和气味流泻出来的刹那,陈瑶的心脏骤然紧缩!那强烈的、被恐怖意识锁定的感觉瞬间提升到极致!

几乎是本能!她不顾一切地将眼睛贴近那道缝隙,借着那微光向金属匣内看去——

没有预想中的羊皮卷宗。没有帝国秘档。只有几页薄薄的、边缘严重焦黑卷曲泛着碳化的褐黄色的纸张,质地很奇怪,像是某种……现代工艺的白纸?

触目惊心!

焦黑的痕迹不规则地蔓延着,字迹潦草到了狂乱的地步,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用力过猛的扭曲,仿佛书写者在承受着无边的恐怖或者陷入彻底的疯狂:

【世界不过是一本书?荒谬!!我创造的每一滴血液,每一丝痛苦,难道都是……可笑的文字戏法?他们……它们活着的质感太真实……真实到我心慌!我尝试修改……修改那个名字……它让我不安……那个眼神太深……像深渊!但我改不动了……笔下的力量……力量反噬?……线……线缠住了我……控制了我的……笔尖?不可能!绝不可……不……我撕碎了!必须撕碎!撕掉这页纸!!撕碎这该死的囚笼!!!我要烧……烧……但锁链……谁……谁给我戴上了锁链?我……我是……神?还是……我是……谁?——观察者0号(一个被浓墨反复涂抹划掉的签名:林奕)】

最后的签名被狂暴的黑线反复撕裂涂抹,几乎无法辨认!

“观察者0号?撕碎囚笼?烧……锁链?林……奕?”

仿佛被一道冰水泼头浇下,陈瑶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轰鸣!极度的震惊甚至压过了恐惧!

“神?……囚徒?!”

这个林奕……这个“观察者0号”……他是……他是这本《洛伦兹之歌》的作者?他才是那个设定一切的人?他被困在了……自己的书里?!因为书里的世界……失控了?连他自己……也被书里的规则反制?变成囚徒?!

这绝对不该存在的残稿!这绝望到字字泣血的控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陈瑶认知的核心!

真相?!

就在她心神剧震,指尖停留在那片冰冷的残稿上微微颤抖的刹那——

凄厉!尖锐!足以撕裂耳膜!仿佛无数亡魂瞬间苏醒嚎哭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档案馆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廊柱深处!猛烈地炸响!

“呜——呜——呜——”

刺目的、猩红色的旋转光束瞬间穿透了通道尽头的浓重黑暗,像地狱恶魔疯狂眨动的眼睛!墙壁在震动!脚下巨大的石砖在颤抖!空气被这恐怖声波撕裂!

一股冰冷、森然、带着绝对死亡气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海啸!从身后通道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轰然暴起!排山倒海般朝她席卷而来!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那猩红闪烁的刺目警报光束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影彻底笼罩的瞬间——

阴影!

一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戴着雪白丝绸手套的、骨节分明的手!悄无声息!如同鬼魅!自她身后那片骤然降临的、由尖锐警报声和猩红灯光交织而成的地狱阴影里!迅疾无比地伸出!

冰冷!坚硬!如同铁钳!五根苍白的手指猛地张开,如同捕捉猎物的铁爪!

精准!狠辣!带着捏碎喉管的决绝!狠狠扼向她毫无防备的、纤细脆弱的咽喉!

萧烬!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冰冷的窒息感甚至比那手更快地扼住了陈瑶的呼吸!

灵魂冻结!思维一片空白!

就在那五根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上她脖颈皮肤,死亡的剧寒刺入骨髓的万分之一秒——

【检测执行者面临核心规则抹杀级致命威胁!强制介入!紧急规避任务激活!任务内容:立即原地连续前滚翻并高呼‘陛下万岁!帝国永恒!’!最大幅度转移锁定者注意力!执行后存活概率预估:17.8%!强制执行!立即执行!立刻!立刻!立刻!】

系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刺耳欲裂的、如同濒临崩溃一般的极限尖啸!在陈瑶意识深处疯狂炸开!每一个“立刻”都如同滚雷在脑浆里碾过!

前滚翻?!陛下万岁?!

陈瑶瞳孔缩得如同针尖!在冰冷手指即将扼断她颈骨的零点零一秒——

她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完全不顾及!猛地向前扑倒!蜷缩!滚!

第一个滚翻!尘土和腥臊的霉味呛入口鼻!

冰冷的指尖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擦过她滚烫的耳廓!抓碎了空气!警报猩红的光芒下,那只手如同扑空的惨白骨爪!

“陛下——咳咳!”嘶吼被尘土呛住!

第二个滚翻!后脑勺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剧痛!

但那只冰冷的手更快!带着摧毁一切的铁血意志!如跗骨之蛆!紧贴着她滚动的后背抓下!昂贵裙装背后瞬间被撕裂!剧痛在后背皮肤上炸开!温热粘稠的液体渗出!

死亡如影随形!

陈瑶感到所有血液倒灌入颅,意识被挤压爆裂的极限!她用尽最后残存的、属于“自己”的意志,把胸腔里所有的恐惧、荒谬、愤怒、不甘和那一丝被系统逼出来的疯狂,全部揉碎了,如同压榨生命最后一点火星般,从喉咙里拼命挤出!

“万岁——!!”

声音凄厉!扭曲!破碎!带着血腥气!在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中,微弱得如同悲鸣!

第三个滚翻!她整个人摔在地上,浑身剧痛,灰头土脸,狼狈得比最卑贱的乞丐还不如。后背被撕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痛。她被冰冷的石砖狠狠硌住腰骨,几乎喘不上气,挣扎着试图再次翻滚,已经失去了力气。死亡笼罩如狱。

猩红的警报光芒疯狂地旋转闪烁。将她滚翻挣扎后像破麻袋一样瘫软在地的身影,以及那个扼向她咽喉的、来自地狱深处的手的主人,一同映照得如同末日舞台剧中的残酷定格。

那只戴着雪白手套、扼向她咽喉的手,在最后一个破碎的“万岁”尾音中,停在了她鼻尖前不到一寸之处。

冰冷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没有收回。

刺目到灼烧视网膜的警报红光自上而下,清晰地勾勒出那手主人的轮廓。

黑色笔挺、毫无褶皱一丝不苟的大礼服。冰冷的银边眼镜镜片在红光下如同凝固的血。镜片后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不再是冰湖,而是深不见底的、足以吞噬所有光线的纯粹黑洞。无边的寒意和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冻结时空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令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为之凝固。

萧烬。

他微微俯着身,保持着那个扼杀的动作,距离她如此之近。陈瑶能看清他抿紧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下颌线因极度用力而绷紧的、宛如刀刻般的线条。那双眼睛透过冰冷的镜片,牢牢地钉在她因为恐惧和剧痛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然后极其缓慢、极其缓慢地抬起。

目光交汇。

警报声嘶鸣。红光闪烁。时间被诡异的拉长。

那片如同黑洞的瞳孔里,没有杀意,没有恼怒,没有一丝一毫人类该有的情绪。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死寂。

但这死寂之下,涌动着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毁灭深渊的洪流。

那停在她鼻尖前的手掌,五指缓缓松开,雪白的丝绸手套纤尘不染。手掌收回的动作也慢得不可思议,如同电影的慢放镜头。没有表情。一片冰冷的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他靠近时带来的、如同雪山深处万年寒冰的气息。

他站直了身体。警报的刺目红光自下而上打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如同鬼怪的阴影,让那张清俊至极的脸庞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诡异。镜片上血色的光斑缓缓流转。

他垂着眼帘,目光没有看陈瑶那张沾染尘灰血迹的惨白脸,而是落在了她的右手。

陈瑶的右手,无意识地紧贴着冰冷的身体,死死地按在胸前剧烈起伏的衣衫上——指缝里,紧紧地攥着一张刚刚从金属匣子缝隙里、被她下意识抽出来的、只有一角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残破纸片!

那泛黄卷曲的边缘和陈瑶指节被金属割开的血痕,在警报的猩红光芒下,触目惊心。

警报声尖锐如刀,红光疯狂闪动。冰冷的空气如同绷紧的弦。

萧烬的视线落在陈瑶右手指缝里那片焦黄的残破纸片上,停顿了足足有三秒。

终于,他那如同冰封湖面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极小,一闪即逝,近乎幻觉。但紧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质感,也失去了温雅的伪装。它变得极其低沉,暗哑,像是在粗糙的砂石上摩擦过无数次,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却又濒临爆裂边缘的……癫狂?甚至陈瑶能从那声音里听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不可察的、属于非人存在的金属摩擦音,仿佛是“声音”在通过一个生锈的齿轮管道时艰难挤压出来的震颤。

那声音,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地穿透了刺耳的警报,如同毒蛇的湿冷气息,贴着陈瑶的耳蜗钻了进来。

“告诉我,”他微微歪了下头,血红的镜片光芒映着他眼底深处的黑洞漩涡,那抹扭曲怪异的微笑清晰地定格在他的嘴角,“你,在找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陈瑶被警鸣和剧痛搅得混沌一片的大脑。

“陈,瑶,小,姐。”

这个名字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刻骨的探寻。尤其是最后那两个字的尾音,他咬得异常清晰,甚至刻意拖长了少许,如同冰冷的刀锋,缓慢地刮过骨骼。

“你也想……”他的声音骤然压低,那股非人的金属摩擦感加剧了,混合着一种深沉的、如同来自地狱岩浆翻滚的嘶嘶声,“……撕碎这‘牢笼’?”

警报尖锐。红光闪烁。黑暗与猩红交织的地狱光影中,陈瑶躺在地上,后背是伤口火辣辣的剧痛,喉咙被尘土和血腥堵住,肺部如同风箱般艰难地鼓动,意识几乎要被那巨大的恐惧和系统的疯狂啸叫撕裂。但萧烬的话,每一个冰冷的音节,却都带着倒刺,狠狠扎在她的意识里,不容忽视。

“牢笼”。

撕碎?

她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几乎要将胸骨撞碎。那双眼睛!那双死死盯住她、深处翻涌着毁灭欲望的眼睛!他是真的知道!他知道这“世界”的本质?!他甚至提到了“观察者0号”残稿上的词——“撕碎”!

“告诉我。”萧烬再次开口,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压在陈瑶胸口。“‘观察者0号’,”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仿佛带着魔力的代号,那血红的镜片下,他眼眸深处的风暴正在掀起万丈狂澜,“……它是什么?还有……这些碎片……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紧攥着纸片的手上,又缓缓抬起,重新死死锁住她的眼睛。那只重新垂在身侧的、戴着雪白手套的手,修长的指骨间,正无声地捻着另一角焦黄的残片——那是在她挣扎打滚时,从她指缝里掉落的!他不知何时已将其捏在手中!

警报声还在凄厉尖啸,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这逼仄的通道尽头,仿佛成了世界裂隙的入口。

逃无可逃!

认命?死!像原主一样被系统抹杀?或者被萧烬如同碾碎一只蚂蚁般捏死?

就在这绝望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凝固的零点零一秒!

萧烬身后巨大通道入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警报猩红光芒的、幽绿色的光芒,如同坟茔深处的鬼火,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在甬道深处某个阴影的边缘闪动了一下。

极其短暂!微弱到如同幻觉!

但在陈瑶因极度恐惧而放大到极致的视觉神经里,那一点幽绿却如同暗夜里的灯塔!

系统被触发!世界规则的反噬?萧烬追捕她的某种能量侦测手段?还是……别的?

生死边缘的陈瑶,脑中灵光炸裂!如同被高压电流击穿!

【强制沙雕任务!沙雕!分散注意力!只有这一线生机!配合那鬼火!】

那点幽绿光芒如同绝境中的一线天光,瞬间灼穿了陈瑶被死亡恐惧凝固的思绪!沙雕任务!系统那荒谬绝伦的任务——那是她现在唯一能干扰眼前这头即将扑食凶兽的手段!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权衡。萧烬冰冷的手指再次抬起,带着决绝的杀意,那冰冷的指尖带着破空的锐响再次逼近!

就是现在!必须创造那一瞬间的空隙!

“——撕碎?!”

陈瑶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爆发出破锣般的嘶吼!声音被剧痛和尘土撕裂成怪异的嚎叫,那嘶吼中掺杂着难以忍受的生理性痛楚,却又强行揉入了刻意的、夸张的尖锐:“放屁!谁、谁要撕碎……这么破的牢笼?!” 她猛地挣扎着,并非反击,而是像一个破布娃娃被人狠狠摔开,就地一个笨拙无比、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驴打滚,狼狈不堪地朝远离萧烬的另一侧石壁撞去!

这突如其来的、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疯子般嚎叫打滚的动作,让萧烬眼中冰冷的杀意微微一窒!那再次擒来的手臂出现了几乎难以察觉的片刻停顿!他脸上那种混杂着探寻和毁灭欲的癫狂扭曲,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癫狂打断了一瞬!

【——吼“陛下万岁帝国永恒”分散他注意!他以为我疯了!配合那绿光位置!】

就在身体撞上冰冷石壁、后背伤口剧痛炸开、意识一片金星乱闪的瞬间,陈瑶的眼角余光死死锁定着萧烬脚后那片深沉的甬道黑暗!

没有!没有幽绿!该死的为什么没有?!

“永恒——” 第一个词如同破锣般挤出,饱含痛苦绝望!

就在她第二个字音即将出口的刹那——

萧烬脚后跟旁,距离地面大约一尺高度,那片几乎凝固的阴影边缘——

幽绿!

那一闪而过的幽绿色光芒再次悄然亮起!比前一次更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这次位置清晰无比!

是那里!

所有被压抑的、恐惧的、荒谬绝望的情绪和那一丝绝境中搏命的狠厉,在这一刻完全炸开!陈瑶眼中瞬间凝聚出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的左手一直紧紧捂着胸口,保护着那张最重要的残片。

“——陛下!!!!”

这一声怒吼,不再是痛苦和沙雕,而是倾注了全部的生命和意志!石破天惊!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嘶吼响起的瞬间!她的左腿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狠狠蹬在冰冷的石壁上!整个人如同濒死的弹涂鱼,借着这一蹬之力猛地将自己朝萧烬的方向弹射而出!

目标!不是萧烬!

是那片幽绿光芒所在的地面!

身体在空中掠过短暂的、惊心动魄的轨迹。警报的红光在她身上交错打出一瞬苍白的定格。她张开的、带血的右手,不再仅仅紧握胸口的残片,而是如同溺水者试图抓住救命稻草,伸得笔直,不顾一切地抓向那片阴影地面!仿佛那里藏着唯一的生路!

这动作极其突然!决绝!完全超出了正常应对的范畴!甚至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萧烬眼底那深潭般的黑洞漩涡瞬间被这超出意料的突袭所搅动!那是一种极致的错愕混杂着被藐视权威的暴怒!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陈瑶为何会扑向那个方向!那只冰冷的手立刻改势!如同怒龙探爪!带着更凶狠十倍的力量和速度,轰然抓向凌空扑来的陈瑶后颈!

眼看就要将她凌空扼杀!

就在陈瑶那只带血的右手即将触碰到那片阴影地面的刹那——

滋——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像是电流短路又像是细微气体泄漏的轻响,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从地面阴影里骤然发出!

那点微弱的幽绿光芒极其突兀地暴涨了一瞬!随即如同耗尽了所有生命般,骤然熄灭!

黑暗重新笼罩。

但陈瑶伸出的、即将触地的右手指尖,似乎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什么无形的屏障!在幽绿光芒熄灭前的那万分之一秒,她的五指狠狠地、准确地插进了幽绿光源最后闪烁的那个点!

她抓到了!

不是冰凉的石板!

而是一块坚硬的、边缘极其锋利的、大约半寸见方的、带着金属冰凉质感的物体!

入手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电流过载般的灼烧感和麻痒感瞬间从指尖穿透整条手臂,直冲大脑!

“呃啊——!”

意识如同被瞬间卷入高压漩涡!尖锐的刺痛直达灵魂深处!眼前一片绚烂的雪白电光炸开!无数意义不明的、疯狂闪烁的诡异符号和线条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极致的痛苦和眩晕中,疯狂地冲刷过她瞬间空白的意识!仿佛大脑被强行灌入一座混乱失控的数据迷宫!

噗通!

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后背伤口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重新插入!血腥味冲上喉咙。她蜷缩在地,右臂剧烈痉挛颤抖,意识几乎被那瞬间涌入的混乱信息流冲垮,右手却死死攥着那片边缘锋利、让她痛彻骨髓的冰凉金属片!

萧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扼向她后颈的那只手,在距离她皮肤仅有毫厘之距的地方——

生生定住!

那只手上覆盖的雪白丝绸手套,距离陈瑶后颈皮肤上竖起的寒毛仅有不到一根发丝的距离。冰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刀锋贴着肌肤流过。

然而,没有落下。

一切仿佛在瞬间静止。只剩下警报尖锐的嘶鸣和猩红光束疯狂闪烁,在这被冻结的空间里徒劳地制造着动荡的光影。

陈瑶蜷缩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团,因剧痛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她能清晰感受到背后那只手所蕴含的、足以瞬间捏碎脊椎的恐怖力量悬而未发。死寂如同无形的冰,从那只悬停的手掌缓缓蔓延开。他为什么不动手?!

时间如同被粘稠的琥珀所裹挟。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中,陈瑶的意识被那突如其来的、来自神秘金属碎片的混乱信息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她如同溺水的人,拼命在那疯狂的符号瀑布中挣扎,试图抓住一丝能够解释眼前荒谬景象的线索。

残稿,作者,囚徒……

锁链,牢笼……

信息流……

还有刚才的幽绿光芒、冰冷的金属碎片……

无数碎片在意识深处激烈碰撞、旋转!那感觉如同亿万只蚂蚁啃噬着大脑!痛苦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极限痛苦边缘,一点微弱的理性电光,如同在狂雷暴雨中倔强燃烧的风雨飘摇的烛火,强行挣扎着亮起!

剧痛,电流般的触感……难道是……接触端口?触发点?

幽绿光芒闪烁的位置……最后瞬间消失的屏障感……

信息洪流……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猜想,带着冰冷的寒意,强行在她混乱的意识里破土而出:

那个位置……那个幽绿光芒最后出现的点……就是这档案馆,甚至可能就是这个被称之为“书”的世界的……一个规则漏洞?!一个破损的、未被修复的……数据接口?!

而这块带着灼烧感的金属碎片……是插入这个世界核心规则的……一把钥匙?一把……断匙?!

这碎片……这残稿……这尖叫的系统……这杀机毕露又突然停滞的萧烬……

所有的线头混乱地缠绕、摩擦!迸射出濒临崩溃的火花!

就在这时。

那只悬停在她后颈毫厘之处、随时能终结一切的手掌,极其缓慢地、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

白色的丝绸手套纤尘不染,在闪烁的警报红光下,散发着诡异而冰冷的光泽。

沉重的脚步声在陈瑶耳边响起。那脚步声很缓慢,一步,两步,每一步都沉重地敲击在冰冷的地面上,也如同重锤敲在陈瑶紧绷到极限的心脏上。

一步。

两步。

他绕到了她的身侧,停留在她的面前。

陈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剧痛交加的脖颈。额前的冷汗混着灰尘黏在皮肤上,冰冷黏腻。视线上抬。入目的先是漆黑锃亮、不沾染一丝尘埃的笔挺裤线。再往上,是合身挺括的大礼服。然后是……

那张脸。

萧烬垂着眼帘,正自上而下,俯视着她。警报的猩红光芒落在他笔直挺立的鼻梁上,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投下浓重如墨的阴影,将他的面容切割成泾渭分明的光暗两界。那副银边眼镜反射着扭曲跳跃的红芒,如同两团在黑暗中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毫无生气的直线。没有再看她紧攥在胸口那片至关重要的残稿,也没有再看她手心那片几乎要灼穿灵魂的金属碎片。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穿透她的瞳孔,直刺深处。那片深潭般的黑暗旋涡不知何时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沉凝的东西。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一种剥除了所有伪装、情绪甚至杀意之后,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在解剖台上审视猎物的——探寻。

警报刺耳。红光旋转。

萧烬缓缓俯下身。距离近到陈瑶能看清他镜片上细小的、如同蛛网般的擦痕(也许是刚才一瞬间的肢体冲突?),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吐出的、带着金属冰冷铁腥的气息拂过她的脸侧。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开口。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冰冷金属质感,也并非那种暗含癫狂的嘶哑。这声音异常平稳,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失去了固有的音色,变成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和特征的、纯粹的声波传递工具,清晰地将每一个音节送入陈瑶的鼓膜:

“你的眼睛……刚才。” 他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在选择最精准的词。“闪过了数据流。”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冰冷的确凿判断。

冰冷。精准。如同在宣读一份毫无疑议的验尸报告。

“数据流”三个字砸下,陈瑶如同被闪电劈中!

那瞬间涌入识海的混乱符号洪流!痛苦灼烧的电流!他看到了?!他怎么可能……

轰——!

一道刺眼欲盲的巨大白色闪电,撕裂了档案馆外洛伦兹帝国死寂的灰蒙天幕!紧随而至的是压抑了许久的、仿佛要将天空炸裂的恐怖雷鸣!沉闷的轰隆声穿透厚重的石壁,如同巨锤重重砸在每一个角落!震得整个档案馆都在轻微地颤抖!

警报红光在剧烈的震颤中疯狂跳跃闪烁!光芒瞬间变得更加不稳定,更加扭曲,将陈瑶和萧烬的身影拉长、打碎、重组成诡谲离奇的形状。通道深处堆积如山的黑暗仿佛都在这雷霆与震动的刺激下活了过来,如同蛰伏的巨兽开始不安地蠕动。

萧烬维持着那个近乎贴面审视的俯身姿态,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牢牢锁死陈瑶那双因极致的恐惧、剧痛、混乱信息冲击和这惊天霹雳而骤然紧缩、瞳孔几乎变成两条细线的眼睛。

他那毫无血色的唇瓣,在巨大雷鸣的余波震荡中,再次缓慢开合,吐出最后几个字:

“你的……‘系统’。”

萧烬的指尖停留在暗室冰凉的金丝绒帷幕边缘。

空气凝滞着,每一粒浮尘都悬停在凝固的琥珀里。他俯视着缩在冰冷地面上的身影,那张沾满尘灰、血迹与绝望惊惶的脸,在微弱的壁灯下像摔裂的精美瓷器。警报嘶鸣的红光早已褪去,刺鼻的尘埃味、陈旧霉腐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血腥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每一次艰难喘息上。

“你的眼睛……刚才,”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像在念诵法典上凝固的铅字,“闪过了数据流。”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钉在她眼底深处那片尚未平息的混乱漩涡,“你的…‘系统’。”

陈瑶蜷得更紧,后背撕裂般的剧痛随着呼吸起伏而阵阵抽紧。她死死攥着胸前那片灼痛的金属碎片——那个从档案馆诡异规则漏洞里抓出来的玩意儿,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紧紧黏在掌心,微弱的电流感和信息冲刷的残响仍在神经末梢滋滋作响。另一只手上,是那张至关重要的、边缘焦黑的残稿,指甲几乎抠进纸里。

“系统?”她喉咙干涩得像在吞咽砂砾,肺部火辣辣的疼迫使她说话都断断续续,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哈……那不过是……一条拴在我脖子上的锁链,一个催命鬼……告诉我……怎么死得更快、更合乎剧本……”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到后背的伤,整张脸都扭曲了。

萧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审视。巨大的压力并非来自暴怒,而是这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冷静,像手术刀悬停在解剖台上方。

陈瑶喘着粗气,目光却穿过指缝,越过萧烬笔直如刀的裤线,落在他身后密室深处那面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墙上。不是地图。那是一幅幅尺寸不一、风格诡异扭曲的油画。描绘的不是宫殿、花园或疆土,而是…“世界边缘”。有的画面是巨大的、无底的黑暗深渊,纯粹的虚无吞噬一切光线;有的是狂暴混乱的能量流,色彩斑斓得刺目又绝望,撕扯着画布的边界;还有的,是撕裂的天空,后面露出的却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奇异结构。那些“边缘”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被强行撕裂、规则失效后的荒诞与死寂。

如同萧烬这个人此刻的状态。世界崩坏的序曲画在他家的墙上。

“你看那里,”陈瑶努力抬起下巴,指向其中一幅最为破碎的、边界被无数粗犷刮痕覆盖的油画,“像不像…你我现在的处境?”她扯动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目光却死死锁住萧烬冰冷的镜片,“剧本写好了…奥尔德拉家族是垫脚石,我是告密后被碾死的蚂蚁…你呢?萧烬?那个满门被污蔑构陷、踩着累累白骨爬上高位,最终却被‘平衡规则’无情抹杀的…最后大反派?”

空气仿佛被冻结成实质的晶体。只有她嘶哑的声音在冰冷墙壁间撞出微弱回响。

“可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凶狠,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林风藏没藏禁书对你重要吗?!不重要!构陷你萧家的罪名…那些你一手按下去的叛逆头颅…每一次‘巧合’的相遇,每一次‘命中注定’的敌对!那股像提线木偶一样…操纵着你每一滴血、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愤怒的…该死的力量!”

萧烬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极其微小的幅度。如同冰封湖面下暗流卷起的微小气泡,带着足以撕裂冻层的力量。不是愤怒,也不是被冒犯。那是一种…被狠狠凿开了伪装、裸露出血淋淋核心的共振。他捻着指尖那张焦黄残稿一角的手,骨节在白皙皮肤下凸显得更为分明。

陈瑶捕捉到了。她如同抓住了悬崖边的最后一根荆棘!后背的剧痛,掌心碎片的灼烧,系统在识海深处因“剧情崩坏度飙升”而尖锐嗡鸣的警报…所有的痛苦在此刻都化作了燃料!

“观察者0号!”她几乎是厉声喊出这个名字,“那个写下这操蛋一切的‘神’!林奕!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看见了深渊…他看见了规则的反噬!”她挣扎着,颤抖地举起紧握残稿的手,纸张焦黑的边缘在壁灯光下像颤抖的蝶翼。“他写的每一个字都刻着恐惧!他也想撕碎!他也想烧掉!但他被锁住了!被这书里的规则…锁住了手脚!变成了和他笔下角色一样的…囚徒!”

“撕碎牢笼?”萧烬终于接话了。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平稳,而是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骨深处摩擦出来的嘶哑,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刮擦质感,如同生锈的齿轮强行咬合转动,蕴藏着足以碾碎金石的恐怖力量。他缓缓抬步,不是靠近,而是走向密室中央那张巨大的、用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冰冷长桌。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中央静静躺着一支极细的、通体漆黑、笔尖闪烁着一点寒星的钢笔,和一个同样材质、刻满繁复如荆棘藤蔓般暗纹的墨水台。“呵…”

一声短促的嗤笑,如同冰面猝然开裂的脆响。

他走到桌前,苍白修长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拈起那支冰冷的钢笔。金属的笔身仿佛成了他手指的延伸。他微微俯身,左手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在陈瑶那张紧攥的、边缘焦黑的残稿之上。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做着什么神圣的仪式。笔尖饱蘸了深邃如凝固血液般的墨水,没有丝毫迟疑,悬停在那片饱经沧桑、似乎一碰即碎的焦黄纸页上方。

不是破坏,也不是覆盖。他的笔尖落下——落在了残稿唯一空白的那处焦黑卷曲的边缘空白之上。

落笔无声,字迹却如从黑暗里熔铸出的尖刀,带着一种绝望淬炼后的、近乎毁灭的美感,烙印在纸上:

焚书。

两个字,力透纸背!锐利的撇捺如同燃烧的火焰之尾,带着燎原之势,瞬间侵占了那片焦黑的边角!原本象征毁灭的焦痕,竟成了这新字符最狂暴的底色!冰冷沉重的笔迹与残稿焦糊的混乱疯狂形成刺目对比,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

他抬起笔,目光并未在那惊心动魄的字迹上停留,仿佛那两个字从他指尖流泻而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那目光穿透笔杆,穿透桌案,穿透密室的墙壁,投向不可见的时间尽头。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深渊,也不是冰海,而是最纯粹、最幽暗的虚无之火在静静燃烧。一种绝对理智包裹下的、早已深入骨髓的疯狂。被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唯一宣泄出口的癫狂!

笔尖轻轻顿在墨水台上方,一滴浓得化不开的墨液摇摇欲坠,像一颗将落未落的、凝固的血珠。

“要么一起走出去,”他开口,声音恢复了表面的平稳,却比冰川深处的暗流更令人心胆俱寒。每个字都精确如刀刻,清晰地凿向陈瑶因剧痛和震撼而昏沉的意识。“要么,一起焚在书里。”

目光终于从那虚空收回,落回陈瑶脸上,带着非生即死的最后通牒。

“合作。或者,带着奥尔德拉家族和你可笑的挣扎,立刻化为灰烬。”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这死寂的洛伦兹帝国心脏之上。冰冷的砖石深处,似乎正因即将到来的盛大“祭天”,发出低沉而狂热的脉动。

灰败的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透不出一丝鲜活的光。沉郁的铅灰色压在每个人的头顶,吸走了所有的温度与声音。禁书馆——那座象征着帝国最终禁忌的堡垒——今日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狰狞。原本在帝国灰败天空下就冷硬的玄武岩墙体,此刻爬满了暗影。无数身披玄色重甲、面罩覆盖到只剩冰冷视窗的禁卫军,如同从墓穴中爬出的钢铁墓碑,沉默地矗立在通往禁书馆每一条通道的尽头。他们手中的长戟尖端在阴郁天光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微芒,锋刃划破凝滞的空气,带着冻结心魄的寒意。

空气沉重粘稠,绷紧如被拉扯到极限的满弓之弦。每一次呼吸都能吸入冰冷的铁腥和恐惧的尘埃。整个帝都陷入一种怪异的死寂,街道空旷得可怕,唯有远处偶尔传来整齐划一、如同丧钟敲击的沉重铁靴踏地声,踏…踏…踏…每一下都精准地踩在心房颤栗的边缘。巨大的、用未知材料编织的、绘满帝国权杖徽记的猩红旗帜在禁书馆最高塔楼上猎猎作响,旗帜卷动空气的声音,是这座濒死之城唯一刺耳的背景乐。

陈瑶裹着一件深灰色、毫不起眼的兜帽披风,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苍白紧绷的下半张脸。她混杂在一队被临时征调、负责运送“祭礼”杂物的底层贵族仆役之中,艰难地在内城狭窄、幽暗的辅道里挪动。旁边一个穿着廉价府绸、领口绣着褪色鸢尾花家徽的少年,正死死低着头,肩膀因为恐惧而微微抽搐,嘴唇在帽檐的阴影下无声地开合,念念有词。

“…光辉永照…权柄至高……”少年抖着声音祈祷着帝国颂词,每一个音节都因惊悸而破碎不堪。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来盛放仪式熏香的沉重铜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色。

陈瑶微微侧目,那少年眼中的恐惧浓稠得如同实质,几乎要满溢出来。那不是对典礼繁复的敬畏,而是对即将靠近的那个恐怖核心、对仪式背后所代表的那位绝对意志的…灵魂深处的惊怖。

“你很怕他。”陈瑶压得极低的声音贴着少年耳畔响起,如同冰水滑过。她的目光穿透帽檐阴影,刺向少年抖动的肩膀。她没有指明是谁。

少年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怀里的铜盆差点脱手掉落。他慌忙抱紧,牙齿咯咯作响,脸几乎埋进盆口冰冷的铜边里。他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他眼底那瞬间凝聚又闪躲开的极度惶恐,如同一面碎裂的镜子,映照出这庞大仪式下所有蝼蚁般的、麻木行走的灵魂真相。

【最终抉择任务触发!】

系统的声音如同最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狠狠扎穿陈瑶的识海!猩红的界面强制弹出,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精神视野,字迹扭曲跳跃,带着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选择项A:立刻前往禁书馆外广场核心区,高声告发萧烬意图不轨!核心信息传输指令:坐标(X-07,Y-13),以‘奥尔德拉家族忠诚’名义!(还原主线剧情)】

【选择项B:原地尖叫并倒立行走!(沙雕规避程序启动)】

【拒绝执行或选择错误!惩罚:随即瘫痪身体部位24小时!(倒计时:10分钟!)10…9…8…】

尖锐的倒计时滴答声如同死亡秒针在神经上敲击!倒立行走?!这荒诞绝伦的选项!瘫痪24小时?!就在这重重禁军包围、行动即将开始的致命关头?!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绞索,瞬间勒住了陈瑶的喉咙和心脏!系统最后的疯狂反扑!规则的铁钳!要将她最后一点挣扎的希望彻底捏碎!识海里尖锐的蜂鸣与倒计时压榨着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后背的伤口在冰冷压力下重新灼痛,掌心那块灼热的金属碎片像一块燃烧的炭烙!

选择A?立刻自毁!在万众瞩目下成为萧烬焚书计划开幕的第一道血祭!奥尔德拉家族和她的存在将立刻化为齑粉!选择B?原地倒立?瘫痪?然后在瘫痪中眼睁睁看着一切崩毁,被系统最终抹杀?

不!

绝不!

就在倒计时跳动到【6】秒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嘶哑、如同被逼至绝境、撕心裂肺的尖啸,猛地从陈瑶嘴里爆发出来!声音穿云裂帛!瞬间撕碎了辅道死水般的压抑!完全超出了所有人对贵族仆役安静行走的认知!

旁边的少年贵族吓得魂飞魄散,怀里的沉重铜盆再也抱不住,“哐当”一声巨响砸落在地!

就是现在!

陈瑶双目赤红!尖叫声未落!身体借着那声嘶力竭的倾泄,猛地向前撞去!不是扑向地面,而是整个人如同失控的炮弹,狠狠撞向身边那个被巨大声响吓懵、正手忙脚乱想扶铜盆的另一个老迈仆役!

“小心!”陈瑶尖啸着喊道,声音夹杂在惊恐的嘶喊里!

哗啦——!

老仆役被她狠狠撞得一个趔趄,失去平衡,手中托着的一整盘仪式用、婴儿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昂贵石珀香块,连同整个托盘,脱手飞出!

刺耳的碎裂声响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宝石级香料碎块和木质的托盘碎片如同璀璨的冰雹,噼里啪啦砸落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

混乱!瞬间引爆!

“该死!怎么回事?!”不远处巡逻的玄甲禁卫军立刻被惊动,冰冷的目光齐刷刷扫射过来!沉重的铁靴声迅速逼近!

“我的香料!天杀的!”老仆役看着满地的碎屑,发出绝望的惨叫。

“有怪物!那里有怪物推我!”少年贵族指着陈瑶刚才站立的方向,恐惧彻底压倒理智,语无伦次地尖叫。

一片混乱中,陈瑶早已像一尾滑溜的鱼,借着人群瞬间因惊吓和骚动挤在一起的混乱,狠狠一个翻滚,直接撞入旁边一捆堆积如山的麻布堆垛阴影之中!麻布粗糙的气味瞬间淹没她。

蜷缩在冰冷、充满粉尘的黑暗里,陈瑶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未愈的撕裂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外面禁卫军冷硬的呵斥、仆役惊恐的辩解、老者的哭嚎混成一团。

识海里,系统猩红的界面疯狂闪烁!扭曲的警告符号几乎撕裂:【……滋……行为模式……严重不匹配……规避程序……滋……干扰……判定……沙雕行为……滋……勉强…成立……滋……警告!剧情崩坏度25%!终极惩罚倒计时强制提前——祭天典礼结束时触发!执行者存活概率……归零倒计时启动!】

祭天结束……就是她和萧烬一起被规则碾碎的时刻。

窒息般的冰冷再次扼紧她的喉咙,但这冰冷之中,却又燃起一丝微弱的火焰。她藏在麻布下的手,死死攥住那块依旧滚烫、微微颤抖的金属碎片。

禁书馆。

答案就在那里。生或死,自由或湮灭。

萧烬那把名为【焚书者】的钥匙,是否也在黑暗中,等待启动?

陈瑶狠狠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她从麻布堆的缝隙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远方那座如同沉默巨兽、正为迎接死亡祭祀而徐徐张开大口的建筑轮廓。

踏入禁书馆的那一刻,陈瑶以为自己会进入一座宏大的书库,迎接她的是连绵无尽的书架或森然矗立的帝国法典塔。但她错了。

错得离谱。

踏入的瞬间,感官仿佛被瞬间剥离重组。光线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所有可感的常规维度坍塌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迷失感,一种被骤然抛入另一个物理法则崩坏的异次元漩涡的眩晕。

巨大的空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扭曲拉伸,又无限挤压。构成它的不是砖石木料,而是一种冰冷、平滑、半透明的晶石。这种晶石无法名状,像凝固的、千年寒潭下的水魄,又似沉睡地心的古老玉髓。它们构成了迷宫般的晶壁,层层叠叠,互相折射,角度刁钻诡异。陈瑶置身其中,渺小如尘埃。每一个面都如同一面巨大的哈哈镜,将她被分割、被拉长、被折叠、被扭曲成无限怪诞的残影。上下左右的概念在这里彻底失效。每一次试图迈步,都可能一脚踏向头顶那片倒悬燃烧的晶簇,或者跌入脚下深不见底的破碎虚空。

空气凝滞沉重,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不是单纯的气息,更像是一种实体化的规则残片——千年尘封的干涸墨汁浓烈得呛人,混合着古老羊皮经过无数世纪缓慢腐朽散发的、如同坟茔深处骸骨粉尘的气息。还有一种粘稠的、类似某种大型爬行类冷血生物蜕皮遗留的腥冷胶质,在冰冷的晶壁之间无孔不入地弥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一团混合了历史尘埃与剧毒规则的碎屑,沉重地坠入肺叶深处。

萧烬就在她前方几步。他侧身站着,身姿在扭曲的光线里挺拔依旧,如同暗流漩涡中一块漆黑的礁石。他微微抬手,掌心向上。那枚造型奇特、边缘蚀刻着与密室桌案上那支黑晶笔如出一辙的荆棘暗纹的金属印章【密钥】,正静静悬浮在他掌上寸许的地方。印章本身没有任何光芒,却仿佛一块无形的磁石,在四周无形的“力量场”中扰动着。一层淡淡的、几近于无的灰蓝色光晕,如同涟漪般在他身体周围和悬浮的密钥表面若有若无地荡漾开。正是这微弱的光晕,在他们周围强行撑开了一个狭小、仅能容纳数人、勉强维持着相对稳定感的“气泡”。气泡之外,是疯狂咆哮的空间乱流和光怪陆离的折射地狱。气泡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对峙的两人。

【侦测到极端规则干涉场域!】

系统的警告音在陈瑶识海里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尖锐、失真,带着强烈的电磁干扰杂音:

【警告!……滋……关键锚点连接失败!……区域权限……屏蔽……滋……功能模块大量失效……错误……错误……执行者非法状态识别度……滋滋……警告!核心功能受限……非原生构造体……世界排异反应……滋……最高指令:维护……书……之完整……不可逆……最终抹杀指令……准备就绪……滋……】

猩红的信息流在陈瑶精神视野中疯狂跳跃、闪烁、解体!大段大段乱码符号如同溃堤的污泥倾泻而下。她头痛欲裂,一股源自世界本源规则的、无法抵御的冰冷“排斥”感如同万吨冰水,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试图将她从这具“偷渡”的躯壳里、从这个“结构”中彻底剥离、挤碎、化为原始的数据尘埃!全身的骨骼都在那无形的排斥下发出悲鸣!

不可逆!

抹杀!

这两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她绝望的认知中。冰冷的窒息感再次扼紧她,比任何一次都更彻底、更无望。系统这个“锁链”本身的崩溃,不是解脱,而是直接宣判了她作为“非法存在”的死刑!所谓“续命”,不过是缓刑的谎言!

就在这时,前方的萧烬没有回头,那沉稳依旧的声音穿透这精神层面风暴般的排斥,如同磐石般凿了进来:“看前面。”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在指点一个迷途的旅人。

陈瑶挣扎着抬头,强迫自己从识海的崩溃乱流中挣脱目光,穿透【密钥】护盾外那疯狂闪烁折叠的空间迷宫,聚焦在核心处。

那里,晶壁构建的迷宫环绕着一个相对开阔的平台。平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祭坛或神龛。

悬浮着一本书。

一本暗金色的巨书。

它的形态超越了书籍的概念。材质如同凝固的暗金熔岩,冰冷厚重,却又流动着一种内敛到极致的、蕴含着狂暴力量的光泽。书籍本身巨大无比,边长目测接近三米,厚度超过半人高。它并非静止。无数冰冷、闪烁着森然金属光泽的粗大锁链,材质非金非铁,如同从虚空深处垂下的巨蛇,缠绕、捆绑着巨书的每一个角落!锁链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密、飞速划过的、难以解读的发光符号,如同一道道闪电镌刻其上,冰冷地将无穷无尽的力量注入锁链,将其勒紧!每一寸书脊、封皮都在这锁链的禁锢下微微内陷,似乎不堪重负。

巨书并没有封面。它的表面光滑如镜,唯有深邃的暗金色泽在流转。而在巨书下方的晶石平台上,却嵌着一块不规则形状、半透明的晶板。晶板上,刻蚀着一行扭曲、狂乱的文字,如同被绝望的指尖硬生生抓挠出来:

【创造即囚牢。】

【清醒即深渊。】

【我改不动……笔下的……深渊在凝视我……恐惧……燃烧……必须烧…枷锁…谁在锁我?……神?囚徒?——Obsv0(下方是被狂暴划痕覆盖的署名:Lin.Y)】

观察者0号!

原作者!林奕!

巨书被封死!

他被规则锁住!

这个世界本身的枷锁!

陈瑶瞳孔骤缩!剧烈的排斥感和濒临抹杀的窒息在这极致真相的冲击下都滞了一瞬!视线猛然抬起,落在平台另一侧——

皇帝!

苍老的身躯裹在沉重、绣满帝国金色权杖与星辰的繁复祭祀袍服之中,如同一个被华丽服饰压垮的木偶支架。他佝偻着背,低垂着头,枯槁的手掌按在晶石平台一个镶嵌着巨大、内部流淌着熔岩般刺目液体的猩红宝石的能量节点上。他在吟诵,嘴唇无声而快速地开合,干瘪的脸颊因用力而扭曲,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那被锁链缠绕的巨书,里面没有任何属于帝王的威严或睿智,只有一种彻头彻尾的、被程序驱动的狂热与空洞!仿佛一只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为机器核心举行启动仪式的献祭品!庞大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规则能量正以他枯槁的身体为导管,疯狂地注入晶石平台,流淌向缠绕巨书的冰冷锁链!那些锁链上的符号光芒因能量的注入而猛然刺目暴涨!整个空间的重压瞬间倍增!【密钥】撑开的护盾光晕剧烈地闪烁、黯淡!

萧烬的目光越过皇帝僵硬的背影,像两颗最精确的冰点,精准聚焦在那块刻着Obsv0号扭曲文字的晶板上,又缓缓扫过那被冰冷锁链勒得几乎变形的暗金巨书封脊。

他的侧脸线条,在疯狂变幻的扭曲折射光影中,呈现出一种非人的锋利和平静。那是一种超越了惊骇与愤怒、在无尽黑暗中淬炼到极致的冰冷死寂。

“原来……”他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起伏,平静得像在描述一件与他毫无瓜葛的旧物。视线挪回到那被锁链紧紧束缚、象征着这个世界本源的巨书上。“‘神’,不过是个写崩了故事、困死在自己牢笼里的……疯子。”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在这空间的重压里清晰可闻。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直紧握着、从未离身的银戒——那枚看上去只是普通贵族饰物的戒指——其戒面上的细微刻痕如同活物般游动、延展!冰冷的、近乎幽蓝的金属光泽瞬间取代了银质本色!结构精密无比的零件无声咬合、变形、组合!

在陈瑶震骇的注视下,那戒指眨眼间延展、塑形,伸展成一柄造型极其诡异、闪烁着不祥幽蓝光晕、枪管修长如獠牙的微型火铳!

【焚书者】!

冰冷的幽蓝光芒在枪口幽幽流淌,仿佛凝聚着冻结虚空的寒焰。

萧烬的指尖稳稳扣在了那寒芒闪烁的扳机上。他抬起枪口。动作稳定,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决绝美感。枪口并非对准平台核心处那本被锁链缠绕的巨书。也不是对准了正在疯狂献祭的皇帝老朽的身体。

目标——

锁链!

那些缠绕着巨书、流淌着刺目光芒符号、构成这个世界运行根基的冰冷规则具象之物!

冰冷的低语从萧烬唇角溢出,清晰无比地送入陈瑶因震惊而僵滞的意识中,每一个字都像命运齿轮咬合的脆响:

“那就送他……和他的破纸……彻底归零!”

枪口幽蓝的光晕骤然炽亮!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死寂的、足以凝固时空的凝固感。

那柄名为【焚书者】的幽蓝光铳抬起、对准规则锁链的瞬间,似乎连环绕在巨书周围、冰冷运行了亿万年的数据流也为之停滞了一刹那。

一股无形无质、却如同亿万钧冰川轰然崩塌的重压!无声地碾向陈瑶识海最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命令!执行!】

系统的界面彻底疯狂!不再是闪烁,而是直接在她精神核心中炸开!猩红刺目的光芒凝聚成最简洁、最疯狂的两个巨大血字!如同一对从地狱深处瞪视出来的巨瞳:

阻止!

紧随其后,是无可抗拒、歇斯底里的命令信息流,如同钢针风暴狠狠贯入她的意识:

【目标锁定:萧烬!任务:扑向巨书自我献祭!以血肉湮灭焚书铳启动能量!拯救世界基石!拒绝执行即刻抹杀!抹杀!抹杀!】

每一个“抹杀”字音都带着实体般的尖锐钢刺,狠狠凿击着她的灵魂壁垒!剧痛!比档案馆的挤压、比规则的排斥、比后背撕裂的伤口、比掌中金属碎片的灼烧叠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的剧痛!这剧痛不仅仅是要毁灭她的存在,更是一种强制操控!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肌肉在意志崩溃的边缘疯狂抽搐!一股强大的、冰冷无情的程序力量正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准备强行将她拖拽着,扑向那本冰冷的巨书!成为抵挡【焚书者】启动的第一块、也是最后一块血肉盾牌!

世界规则的反扑降临了!系统化作了最后的刽子手!操控着她这具工具进行最终的执行!

不!!!

陈瑶的意识在绝望中发出无声的咆哮!识海被撕裂!身体被程序力量撕扯!巨书锁链的光芒刺目得足以灼瞎眼睛!死亡的冰冷吐息已经贴上她的皮肤!

就在程序力量将她的身体向前狠狠推送出去的刹那!就在那冰冷的藤蔓死死攥紧她的脊髓、即将彻底剥夺她控制的万分之一秒!

意识深处那片混乱疯狂的乱码狂潮里!那如同燃烧地狱般滚烫的焦黑残稿!那无数次响起的“观察者0号”的嘶吼!那在密室里萧烬亲手写下的“焚书”二字!那在档案馆规则漏洞处抓到的…金属碎片!

所有混乱的符号、痛苦、愤怒、不甘和对自由的渴望!在这一刻!被这极致压迫下死亡威胁的磨盘!强行碾碎!融汇!引爆!

一个被掩盖在无数绝望碎片之下的细节!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在千钧一发的绝境中,在原作者林奕那被划掉的署名“Lin.Y”下面,更深层、如同灵魂烙印般的笔触…【容器!钥匙!】

钥匙!皇帝!那个正在献祭的枯槁老者!他是规则锁链启动的能源!是枷锁的钥匙!是束缚一切、包括原作者自己的…核心枢纽!

阻止萧烬?不!规则要保护的是锁链!是那个正在启动锁链的…皇帝!皇帝本身不是神!他只是神之意志的……化身!是力量的容器和钥匙!

毁灭钥匙!才能撼动枷锁!

就在程序力量将陈瑶的身体彻底向前推离地面、朝着巨书凌空扑出的瞬间——

“抓住他!他才是……钥匙!!!!”

陈瑶用尽所有被程序撕裂前残存的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碎裂的骨骼和灵魂碎片!被强行从被程序锁死的喉咙里挤压、爆裂出来!

声音嘶哑!扭曲!带着灵魂燃烧的惨烈!炸响在狂乱的重压风暴之中!

这叫声如同惊雷!它刺破规则排斥的重压!刺破系统绝望的操控!如同最精准的指令!凿进了萧烬的精神!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凌空扑出的身体,因这最后的指令而强行扭动!前扑的方向被意志强行偏移!

指尖即将扣动扳机、启动幽蓝光流撕裂锁链的萧烬!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击中!猛地侧转!眼角的余光在极致的速度下,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晶石平台上那个枯槁、正在疯狂献祭、身上涌动着最浓烈规则能量的身影——那个名为皇帝的“容器”!

几乎在陈瑶吼声落下的瞬间!没有丝毫的迟滞!没有任何理性的权衡!

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如同烙印在骨髓深处的战斗神经!

萧烬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以一种超越了思考极限、近乎意志本体的动作!完成了它最终的指令!

扳机!扣下!

没有轰鸣!没有火光!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

只有一道纯粹的、凝练到极致、如同裁断命运纺线、象征着绝对“抹除”规则的幽蓝色光束!

这道光束细如发丝,却又凝聚了足以令星辰暗淡的光芒!它自【焚书者】那獠牙般的枪管尖端喷射而出!其速度超越了认知!割裂了凝滞的空气,甚至割裂了时间本身的线性流逝!在陈瑶眼中,那光束并非射出,而是在枪口出现的瞬间,就直接命中了目标!

目标——那枯槁老者按在猩红宝石节点上的手掌!

无声无息。

纯粹的幽蓝光丝精准地没入那只枯槁的手背!没有穿透!没有爆炸!

皇帝的身体瞬间僵直!挺立!如同被无形力量灌入了最后的尊严!他那双因献祭而扭曲狂热的浑浊眼睛骤然定格!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扩散、放大!里面所有的空洞、疯狂、程序化的驱动,如同被瞬间删除!被一股纯粹的、绝对冰冷的“无效化”规则所取代!被那幽蓝色的光丝从内部彻底蒸发!

光芒熄灭。

没有血,没有伤口。那只按在猩红宝石上的手,连同整个佝偻的身体,如同被从这个世界规则层面被粗暴擦除的印记,瞬间失去了一切光泽!所有的生机、所有的意识、所有的作为“容器”的机能,在幽蓝光丝没入的刹那,被彻底终止、格式化!

他的身体没有倒下。像一尊瞬间被掏空了所有内在的、僵硬的人偶标本,失去了所有维持姿态的力量,依旧保持着挺立的姿势,脸孔扭曲着永恒的惊愕与空白,定在了原地。

束缚巨书的冰冷锁链!在皇帝生命力(程序能量)被瞬间抹杀、中断注入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短促、如同规则本身在痛苦呻吟的悲鸣!自每一条冰冷的锁链内部响起!

紧接着!连锁反应!

那刺目的、高速流动的符号光芒如同短路的电子流,剧烈地、失控地闪烁了两次!爆发出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的极限强光!随即——

啪!咔嚓!嗤啦!

连绵不绝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与崩碎声如同冰雹般炸开!覆盖整座平台的冰冷锁链!在无数符号骤然熄灭、失去力量维系的瞬间!如同被解除了魔法的枷锁巨蛇!猛地、从巨书四周向内部塌陷、崩解!粗大的链环如同脆弱的面条般扭曲、断裂!闪烁着微光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泪雨,从巨书周围簌簌坠落!砸在晶石平台上,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回响!

那些曾如同巨蟒般缠绕着世界本源的冰冷造物,如今只剩下断裂的残骸,无力地散落!

皇帝僵硬站立的身躯,枯槁的脸上,那定格的惊愕,无声地嘲讽着这瞬间崩塌的力量循环。

束缚!

被撕裂了!

巨书裸露出来!失去了锁链的紧固与压迫!那本巨大、厚重、暗金色的巨书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沉重地、极其缓慢地自行在半空中旋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书的封脊,第一次清晰地呈现在萧烬和陈瑶的视线之中!

暗金流转的封脊之上,没有文字。

只有一道深深的、贯穿了整个封脊的巨大裂痕!

那裂痕并非崭新的伤口,边缘处呈现出一种古老的、如同熔岩凝固后的焦黑与龟裂形态。裂痕深处,并非黑暗,而是流淌着一种污浊、粘稠、仿佛凝固了所有绝望与混乱的暗金色浑浊液体!这液体在裂痕中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挣扎!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纯粹到极致的恶意与腐朽!

巨书的伤痕!

世界的伤疤!

【焚书者】枪口幽蓝色的寒芒尚未完全褪去,映照着萧烬冰冷毫无表情的侧脸。他的目光,正牢牢锁死在书籍封脊上那道流淌着黑暗脓血的巨大裂痕之上!

束缚已去。

目标暴露。

这才是本源!

承载一切虚构、规则与宿命的……容器!

枪口那幽蓝的光芒再次炽亮!如同寒冰地狱深处凝聚的目光!精准地对准了那道巨大的、流淌污血的裂痕!

扳机!再次扣下!

幽蓝的光丝!依旧无声!快逾闪电!第二次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这一次,目标是巨书本身!封脊之上那道如同世界疮疤的裂痕!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光焰。

那道细如发丝的幽蓝光芒,没入裂痕深处流淌的污浊暗金粘液中。

时间停滞了一瞬。

仿佛宇宙诞生前的原点。寂静到真空。

下一秒。

滋滋…嗤……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处不在、令人骨髓发冷的侵蚀声,从裂痕深处弥漫开来。那道巨大的裂痕,如同久病的躯干被注入了最猛烈的腐蚀药剂,开始了不可阻挡的崩解!

无声的裂痕边缘,焦黑的物质如同腐朽的泥墙般大面积剥落!污浊的粘液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剧烈地沸腾、翻滚、气化!但它气化出的并非水汽,而是一种浓稠、污秽、几乎呈现固态的漆黑颗粒尘埃!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恶意与破败的气息!

裂痕内部的结构,在幽蓝光丝蕴含的“抹除”规则作用下,如同暴露在强酸下的蛋白质,迅速失去所有内聚力!焦黑的碎屑、崩解的污浊核心物质、漆黑的尘埃……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席卷,从那道崩裂的伤口中猛烈地喷涌而出!

如同打开了地狱之口!喷发的是凝固的恶念与构成世界的规则残渣!

这崩解如同瘟疫般蔓延!巨书的整个庞大封面也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封面的材质同样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晦暗、脆弱,裂开蛛网般的细小裂纹!

【核心书册损毁!】

系统的尖啸如同世界临终的悲鸣!前所未有的巨大界面在她识海核心处崩解:

【……滋……核心架构……碎!错误!错误!世界底层逻辑断裂……修正程序……权限不足……规则……排斥……修复……失……败!】

【世界框架碎裂……无可……修复……滋……】

【执行者权限……剥离……强行……切断……】

【连接……中断……】

那刺耳疯狂的系统声音,在播报到【强行切断】时,猛地拉出一个极限尖锐、足以刺穿灵魂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噪音!随即——

【滋……啪——】

如同烧断的保险丝。

永恒的沉寂。

所有信息,所有符号,所有界面,所有在她意识中存在过的痕迹,瞬间被黑暗吞噬、抹平。一种前所未有的、灵魂层面被拔除了某种寄生虫的强烈虚脱与空洞感瞬间弥漫全身!轻松,但也带着坠落深渊般的失重!

与此同时!

轰隆隆隆——!!!

禁书馆由内部发出了震彻灵魂的恐怖悲鸣!不是物理爆炸,而是空间本身的哀嚎!整个由扭曲晶石构成的迷宫空间,在巨书崩毁的瞬间,如同被敲碎的巨大水晶穹顶!

头顶!

脚下!

四面八方!

无数巨大的、蛛网般的不规则裂缝在晶壁上凭空撕裂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断裂声!

空间!开始崩塌!

光线彻底紊乱!从裂缝中,不再是黑暗,也不是禁书馆应有的景象!而是无数破碎、混乱、无法理解的场景碎片、色彩和光影疯狂旋转、倾泻、融合!如同无数被打碎搅乱的万花筒!

大地剧烈震颤!脚下坚固的晶石平台在崩溃!在沉陷!

天幕!那座仿佛亘古不变的灰败天空!在震荡与碎裂声中!如同最脆劣的劣质画布!被一股来自四面八方无法形容的力量撕裂、撕碎!显露出后面那片……被混乱风暴塞满、色彩污浊交织、充满锯齿状边缘与虚无乱流的……恐怖裂痕天空!

大地沉降的轰鸣声中,陈瑶感到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正被急速抽走。那种系统被强行剥离后的虚脱感,只是最微小的前奏。一股更深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抽离感,如同无形的漩涡,从崩坏的晶石地面升腾而起,缠绕住她的脚踝、腰腹、向上蔓延!身体的边界感正在迅速模糊、溶解!

世界在崩坏!规则在瓦解!

而她这依托于规则而存在的“偷渡者”,亦如沙塔失水,正加速分崩离析!

意识沉浮于灭顶的虚无漩涡之上,陈瑶用尽最后的力量,抬眼望向萧烬的方向。

他站立在崩解的平台边缘。

头顶是疯狂撕裂倾泻的污浊天空碎片。

脚下是塌陷沉沦的幽暗虚无。

他站得极稳。

像一面被时间遗忘在灭世之潮中的黑色旗帜。

那支名为【焚书者】的火铳早已化为微尘散尽。他身上笔挺的黑色礼服布满了空间崩裂时擦出的细小焦痕,发丝在狂乱的气流中舞动。

没有惊慌。没有喜悦。没有悲伤。

萧烬微微扬起了下颌,目光穿透头顶那片如同污血浸染的混乱天穹裂痕。那双曾深如冰海、燃着毁灭之火的眼眸里,此刻倒映着这规则焚烧殆尽后满目狼藉、走向彻底终焉的真实图景——残破、混乱、死寂、冰冷、无边无际的……虚无。

如同一片烧得只剩下灰烬与焦痕的无垠废土。

没有声音。

只有无休无止的碎片坠落之声,如同宇宙寂灭的挽歌。

他望着那片苍白死寂的天地,嘴角极其缓慢地弯起一个弧度。

不是讥讽,亦非喜悦。

那笑容平静得如同接受了命运最后的审判,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卸下万钧重担后的…疲惫。一种深入骨髓、连疯狂与憎恨都已焚尽后的…纯粹而沉重的疲惫。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响起,没有用力量传递,却意外地清晰穿透了空间的震颤与碎片下坠的悲鸣。音调不高,却像一把沉重的刻刀,在陈瑶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上重重刻下一道印记。

他侧过脸。

那双疲惫的眼底映照出她已开始变得透明、轮廓在混乱光线中摇曳模糊的身影。仿佛她已融入这片正在燃烧崩灭的风景,成为其中一缕行将飘散的烟。

“陈瑶。”那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音节极其清晰,带着前所未有的份量。

“没有既定的台词……”

“没有预设的轨道……”

他的目光扫过虚无天空中那些坠落燃烧的、曾经象征帝国星辰的巨大残骸,扫过脚下如同黑色潮水般蔓延吞噬光线的焦土。

“只剩下一片……”

萧烬的声音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最精准的词语,去形容这场旷世焚烧后唯一剩下的遗产。

“……烧干净的白地。”

话音刚落。

“噗……”

一口粘稠的、散发着微弱金红色光粒的液体,猛地从陈瑶口中呛咳而出!

那光粒如同燃烧殆尽的余烬,瞬间从她唇角溢出,又在接触到崩塌空间冰冷空气的瞬间迅速黯淡、消逝!身体深处的抽离感在这一刻猛然加剧!四肢百骸的力量如同沙漏般疾速流逝!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构成正被某种不可抗拒的法则剥夺、解构!视野开始模糊,边缘泛起迷蒙的雪花噪点。

“哈……咳咳……”她想笑,更多的光粒混合着破碎的、已然呈现半透明质感的血沫涌出喉咙,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自由……可真他妈贵啊……萧烬……”

视线开始晃动、旋转。崩坏天穹下坠落燃烧的巨大建筑残骸划出刺目的轨迹。她看到那片苍白死寂的焦土在萧烬脚下如同潮水般蔓延、扩展。他黑色的身影,如同这片新纪元的唯一界碑,沉默地矗立在毁灭与新生的临界点上,如此清晰,却又像隔了无数光年的距离,越来越远。

就在这时——

萧烬动了!

在陈瑶视线彻底模糊、身形即将完全化作虚无的最后刹那!

他猛地朝她的方向踏出一步!一步便跨越了空间崩解的界限!

那只曾书写“焚书”、扣动【焚书者】扳机、沾染过无数鲜血也递出过“钥匙”的、修长而有力却冰冷无比的手——

破开她身前纷乱破碎的光线残影!

带着不容置疑的、仿佛要将她强行从虚无中拖拽而回的绝对力量——

狠狠地向她抓来!

“抓住我的手!”声音带着被磨砺过的沙哑与急迫,穿透了空间的哀鸣!

“跟我走!”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绷紧的筋络在灰暗的光线下清晰如刻!

“去碎片里…找‘外面’的路!”

外面的路?一片虚无破碎的废墟之外的路?

这个词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陈瑶被剧烈痛苦和消解感搅得只剩最后一点清明的心湖里,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身体正在消散。指尖、手臂、躯干……都在化为细碎的光点,如同被风刮散的流沙画作。疲惫像无边的潮水淹没了她。

视线被不断扩散的雪花噪点所吞噬。那只向她伸来的、青筋毕露的手掌,在迷蒙扭曲的光线中,如同从另一个无法理解的维度探来的拯救之锚,又像是这绝望旅程最终的一笔残酷注解。

陈瑶的嘴角,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接受援手的笑容。

而是如同长途跋涉耗尽心力、终于抵达旅程终点的旅人,面对着前方或许没有答案的空白尽头,所流露出的那一抹……释然。

她没有去够那只手。

没有试图去抓住那也许是通往另一个未知地狱的唯一绳索。

力量彻底耗尽。身体最后的实体感如同流沙般从意志的指缝间消逝。

在那只属于萧烬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虚幻指尖的前万分之一秒——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的,只是破碎气流般、几不可闻的几个音节:

“我的路……烧完了……”

轰——

一股无形的强光骤然吞没了她所在的位置!

萧烬抓出的那只手——那只凝聚了所有力量、甚至带着一丝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急切?的手——猛地抓空!

冰冷的指尖,只掠过了一大片骤然亮起又迅速熄灭的、灼热而虚无的空气!

强光过后。

原地空空如也。

唯有几粒细碎、黯淡、如同被彻底冷却余烬般的金色光点,在崩塌的空气中打着旋,随即被吹入无边无际的混乱气流,瞬间隐没无踪。

再无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废墟的风吹拂着萧烬僵硬停在半空中的手。

头顶是污浊混乱、不断撕裂的天空。

脚下是苍白死寂、缓慢沉降的焦黑废土。

他孤身一人。

独立于一片因撞击而相对稳定的、由巨大的晶石平台碎块构成的漂浮大陆之上。碎块的边缘犬牙交错,下方是缓慢旋转、吞噬一切的幽暗虚无。

风卷起他黑色的衣摆,如同新翻开的一页书卷,猎猎作响。

那副曾完美遮蔽深潭的银边眼镜,早已在空间的撕裂中不知去向。清俊冷硬的五官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片充斥着破败与虚无的风中。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眼睑下投着深刻的阴影。那双曾冰寒彻骨、亦曾燃烧毁灭之火的深邃眼眸,此刻映着那片苍茫混乱的天空裂痕,只剩下一种被烈焰焚烧殆尽后、铺满尘埃的疲惫与苍凉。

可就是在这片极致的荒芜与空茫的映衬下,一丝微弱的光线,极其偶然地,从他脚边不远处的焦土里折射出来。

那里,在一片深黑色的余烬中,一点未被焚尽的暗金色泽倔强地显露。

萧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屈身。动作僵硬得仿佛锈蚀的齿轮。他俯向那片灰烬,苍白的指尖拂开冰冷的浮尘与焦炭。

底下显露出的,并非他预料中的黄金碎片。

而是一小片,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坚韧得难以置信的暗金色纸张。

纸张边缘焦黑卷曲,但中心处一小片区域奇迹般地保持着字迹。上面残留着原作者林奕(Lin.Y)那狂乱笔迹的一个片段。比密室的残稿清晰,比祭坛晶板上的更潦草,却蕴藏着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挣扎:

【……或许逃……离……】

或许逃离?

只有这四个字,从一片破灭的灰烬中抬起头来。

萧烬拈着这片残页。

冰冷的手指感受着那纸张异常坚韧的质感。这并非此方世界的造物残留,更像是构成世界纸张本身的碎屑。

他没有再看上面的文字。目光越过指尖这片微弱的暗金。

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望向了那污浊天空被撕开的巨大裂口之后,那片深邃冰冷、混乱动荡、充满了无数悬浮碎片大陆、色彩污秽交织、如同万界坟场的…永恒虚无深处。

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那永无止境的混乱废墟。

疲惫依旧如死灰覆盖。

但在那死灰之下,在目睹了世界焚毁、一切归于白地之后……

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却又真实存在的……

如同在焦土深处重新寻到的火星般的亮光——

重新在他的瞳孔中心,点燃了。

不再为了毁灭。

而是为了一个新的、纯粹的、尚未被任何剧本所书写的动作:寻找。

风,卷动着尘埃,吹过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在他站立的那片焦土浮岛上无声盘旋。

吹皱了那残破书页上的四个字。

吹动了那新翻开的一页的衣角。

也吹开了这片尚在崩裂的余烬白地,通向无尽虚无的第一道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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